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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仏英】地狱是天使不存在的地方


//上来除除草,弗朗西斯生日快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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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亚瑟?”我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,并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,对方在第一时间就回过头,也没有给我后悔的时间。他看见是我,顿了一下,然后说:“是你啊弗朗西斯,好久不见。”
于是,我也只能走上前去,说道:“好久不见。”

我和亚瑟是一对伴侣,曾经是。这次时隔许久的意外重逢令我们两人都有点尴尬。但我还是邀请他一起去吃个晚餐,他犹豫了一下居然答应了。此刻我们坐在餐馆里,我偷偷打量他,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点,后脑勺的头发刺挠着他的脖颈,刘海稍稍挡住了眼睛,让我看不清他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所流露出的含义。
“要一份……”
“一份海鲜意面再加上蔬菜沙拉,汤是要南瓜汤还是奶油蘑菇汤?”
他看我一眼,抿抿唇:“奶油蘑菇汤,谢谢。”
过去这么久了,我依旧记得他的口味。点好了餐,我们相顾无言,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后,没话找话说道:“这家餐厅不错。”
“那是,我的品味一向很好。”我微笑着接话,“曾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可是吃遍了周围五十个街区的餐馆呢。”
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桌上的刀叉,似乎被话中的某一句触碰到了神经。我自知失言,连忙打了几个哈哈遮掩过去,在连续两个冷笑话过后,亚瑟的神情终于终于缓和下来。
我们开始吃饭,期间我偷偷观察他。亚瑟的眉头没有皱起,吃饭的频率保持在三秒钟一口,这说明他对这道食物还算满意。我不禁得意起来,要知道亚瑟做饭虽然难吃,但对食物可是很挑剔的,就连我以前做的东西,也不是每次都能让他喜欢。
亚瑟低着头一直没看我,却在吞下一口食物后说:“别一直盯着我看,吃你的饭,弗朗西斯。”
我笑笑,认真解决我的晚餐。

吃完饭我们并肩走在街上散步。今天是万圣节,街头有好多穿着玩偶服的小孩在一家家敲门,亚瑟停下来盯着一对双胞胎看,转过头问我:“你觉不觉得他们像阿尔和马修小的时候?”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男孩们的金发和蓝眼睛刺入我的眼睛。阿尔和马修是我和亚瑟在结婚三年后领养的孩子,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,假如没有发生后来的事……
“我有点想他们了。”亚瑟张口说,他很少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。
“那我们就去看看。”我提议,“反正离得不远。”
他想了想,还是摇摇头:“算了吧,他们现在应该在和朋友狂欢呢。阿尔那小子还好,马修可是从小就能看见些奇怪的东西。要是被他看见我们俩,保准又得伤心了。”
说话间,一群小孩子迎面冲我们跑来,我和亚瑟并没有避让,那群小孩直直穿过我们的身体走掉了。
亚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,“每年能来感受一次人间的食物,我已经很满意了。”
我心里很是五味杂陈,忍不住开口问他:“当初,你为什么要开枪?”
我到现在闭上眼睛依旧能看见亚瑟黑洞洞的枪口抵着我的额头。他的脑袋低下来,额发遮住了眼睛,嘴唇紧紧抿着,让我猜不透他的表情。我当时张了张嘴,似乎有话想要说,但是来不及了,枪声响起,我再睁眼,已经舍弃了躯壳。
亚瑟撇头看了我一眼,嗤笑一声,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打算就这件事给出一个解释。
我有些生气,差点要去拉他的手,亚瑟的反应更为激烈,他后退一步把手背到身后,神色防备:“别碰我!”
我感到几分挫败,别过头扯开话题,“难得回来一趟,再往前走走吧。”
亚瑟仔细观察我的表情,最终点点头,走在了我身侧,与我隔开三个身位。

前面不远就是我们生前常去的教堂,准确来说,是亚瑟常去的教堂。他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,而我只是浑水摸鱼,有多少次我在底下聆听教父的教诲,一不小心就睡着了,醒来就看见亚瑟瞪着他的绿眼睛看着我,我那时觉得,他就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。
亚瑟相信天堂真的存在,他的内心善良又天真,虽然中学时代也曾叛逆过,但成年以后就洗去了所有纹身,穿老气到死的西装,整个人刻板到和以前仿佛是两个人。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和我谈恋爱的,要知道圣经里写同性恋上不了天堂。
然而他先鼓足勇气对我告白了,在我又一次借酒装疯的滚床单后。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涨红的脸和努力想装作无所谓却攥紧的手指。我记得我那时问他,和我在一起上不了天堂怎么办?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别开眼神说,那就和你一起下地狱啊。接着似乎觉得这句话太露骨了,又迅速补充,不过没关系的,我以后多做好事,上帝会原谅我的。
他就这么傻里傻气的,带点固执的进入了我的生活,然后成为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以至于他最后开枪的时候我嘴角都还带着笑。
亚瑟为什么要开枪呢?这些年来,这成为了我心中一个萦绕不去的疑问。我们相爱了三十年,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,正因如此他最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,而我也知道他想得到的是什么。

我们默默无言走到一个公园,在长椅两头坐下。亚瑟看了一圈周围的风景,点评道:“还是老样子,没什么变化 。”
我点点头,这座公园,是我们老了以后常来散步的地方,在我身患重病之后,亚瑟更是每天都会推着轮椅带我来这里散心。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,我仿佛又回到了住院的那段时光,疾病带走了我的健康与精神,我每天像个肺痨患者一样咳嗽,动不动就要吸氧,在我醒着的短暂时光里,亚瑟总会抓紧时间带我去屋外散心。逢上下雨天,他望向窗外的眼神比我还要忧郁,搞得我只能坐起身,运用我已经不太灵活的脑细胞,给他讲一些冷笑话听,亚瑟这种时候总是很给面子,有好几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到后来我痛得实在是受不了,就偷偷藏了几片安眠药在枕头底下,第一次被亚瑟发现了,他一言不发地把那些药片冲进了厕所。我不死心,继续藏第二次,第三次,直到亚瑟无法忍受,冲进来抓着我所剩无几的头发质问我:“你是不是就真那么想死!”
我望着他眼睛里浓浓的红血丝,眼底的黑眼圈,嘴唇上的死皮,还有那干枯到几乎和我别无二致的稻草头发,把他抱进了怀里。
亚瑟在我怀里默不作声地哭了,那是我生病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,我知道他背着我偷偷哭过几次,但当他的眼泪砸在我肩上时,我还是觉得一阵刺痛。
再然后,我在我的枕头下发现一把枪。

我没有动那把枪,尽心扮演我的病人角色,吃亚瑟准备的难吃到死的病号餐,在外出时表现得雀跃与活力四射,抓紧每一个时间对亚瑟微笑。我已经没有力气张口说话了,一出声肺叶就像风箱一样拉扯着我的胸腔。亚瑟知道我的每一个微笑都是在对他说我爱你。
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,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好了点,于是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,我独自爬上窗台,望着楼下的公园,望着夜风中轻轻摆动的枝条,我着迷似的看了很久,然后举起了那把枪。
亚瑟就在这时推开门,一言不发地盯着我,他的目光太过用力,以至于我有了一种背上被灼出一个洞的错觉。
我没有回头,甚至没有把枪移开。我只是轻声开口:“亚瑟,我想我该走了,上帝他老人家在叫我了。”
亚瑟两步走到我身侧,冷冷道:“上帝是不会欢迎自杀者的,你死后只会下地狱。”
“随便吧。”我摇摇头,“地狱也好,天堂也罢。我在人间的时候已经有天使陪伴了一生,死后何必还要贪心呢?”
亚瑟似乎怒了,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枪,枪口抵着我的太阳穴。不这样做他的枪口会抖到无法瞄准。他问:“你就真那么想死?”
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,我抬起头,回答他:“给我一个解脱吧,亚瑟。”
也放过你自己。
亚瑟的脑袋低下来,额发遮住了眼睛,嘴唇紧紧抿着,让我猜不透他的表情。我张了张嘴,似乎有话想要说,但是来不及了,枪声响起。
我想对他说,我爱你。

没想到的是,我死后真的升上了天堂。天堂和人间的区别并不大,到处都是虔诚的教徒和大大小小的教会,视线所及之处都被圣洁的白色笼罩。这里太无趣了,尤其是没有亚瑟。
我在天堂游荡了许久,确认亚瑟真不在这里。于是我开始往人间跑,在每一个万圣节经过我们的房子,散步时走过的街道,常去的小店,喜欢的风景。奇怪,我在活着的时候被病痛折磨得只想马上死掉,死后却渴求能再多活一天,多在人间走走。
然后我在人群中看到他,看到人们视若无睹地穿过他前行,我反应了几秒,意识到亚瑟去了地狱。
这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,一个虔诚的教徒因为杀了人被判下地狱,一个伪教徒因为被杀而上了天堂。
我走过去,叫他:“亚瑟。”

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,一直到天蒙蒙亮。亚瑟的手就在离我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,我一直想再碰碰他的手,想知道那双手是否还像以前一样粗糙又温暖。
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,碰触过地狱的人会被污染,再也回不了天堂。亚瑟他宁愿自己背负罪孽都不允许我自杀,假如我连他最后的愿望都无法达成,是否过于自私?
天边已经泛起金光,公园里出现一黑一白两道大门,我们都知道这是回去的路。亚瑟松了口气,站了起来,我赶忙跟着起身。亚瑟站在门前看着我,他此刻才露出最轻松的笑容:“那么,明年再见了。弗朗西斯。”
我沉默着没有说话,亚瑟这一次被我逮到,下一次说不定会更小心与我的接触,下次见面遥遥无期,况且我也不能忍受一年只与他见一次的生活。
我问他:“地狱是什么样的?”
他愣了一下,回答我:“就到处都是醉汉啊,妓女啊,强盗小偷吧。像是人间的红灯区与贫民窟,虽然黑了一点,但也没什么不同。”
我点点头:“听上去似乎还能接受。”
亚瑟笑了两声:“我在地狱过得可滋润了,倒是你,在天堂那种刻板教条的地方,一定浑身不自在吧?这就是我对你生病那段时间的各种无理取闹的报复!”
我说:“是啊,我惨死了,我生活的地方根本就不能被叫做天堂,那才是真正的地狱。”
亚瑟眉头一挑,正要反驳我。但我上前一步,紧紧握住了他的手,“因为你不在那里。”
说完,我牵着他的手,一步迈进了属于我的天堂。
而地狱是天使不存在的地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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